鬼混 作者:倪匡 发表于:鬼混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作者:倪匡 自序 第01部:重要人物被凶杀 第02部:温宝裕经历凶杀案的经过 第03部:温宝裕证供中令人难以接受之处 第04部:保安主任全然不同的说法 第05部:降头师大展神威 第06部:蓝丝姑娘 第07部:意乱情迷失魂落魄 第08部:篡夺王位的大阴谋 第09部:神出鬼没降头术 第10部:令温宝裕暴跳如雷的计划 第11部:引路神虫 第12部:温宝裕中了降头 第13部:小宝做了什么? 第14部:尖端科学探测到的巫术力量 第15部:温宝裕看得痴了 自序 很多喜欢看卫斯理故事的朋友都说:你的每一个故事之中,都有一定的想表现的主 题。 答:是,多少有一点,虽然说一直在说:文可以不载道,但有载道的机会,不妨也 载上多少,总以不妨碍小说的好看程度为准则。会看的,看得出门道来,不会看的,只 看热闹可也。 那么,《鬼混》这个故事的主题是什么呢,看来,这只不过是一个讲述离奇的降头 术的故事,紧张热闹,十分有趣,只是一个“纯故事”,并无主题。 可是,真是大有主题,而且一早就刻意安排,整个故事的中心思想是:被实用科学 认为绝无可能的一些异象,千真万确地存在着。中国异人张宝胜的种种异能,无一不把 现代人类实用科学践踏于脚底,简直可以宣布现代实用科学的死亡! 这是地球人在所谓科学观念上的大冲击,所以借行之已久,但被科学认为荒诞的降 头术,来发挥这一点。 还是囿于实用科学的观点,在写到史奈大师出现之际,不敢写他穿门而过,而张宝 胜就有这异能。 幻想小说的内容,竟不及事实,算不算一大讽刺呢? 卫斯理 一九九六·六·六 三藩市修订本 ------------------ 文学殿堂雪人扫校 标题 <<书路---鬼混>> 鬼混 第一部:重要人物被凶杀 这一件怪事,有两个人亲身经历。 可是,两个人所说的,却又绝不相同。 这就令得怪事变得怪上加怪。 不是想把事情拖慢来说,而是事实上,若不是从头说起,反倒不容易明白,只有愈 看愈心急,倒不如从一开始说起,比较容易明白。 首先,从温宝裕离开说起。 不管温宝裕多么不满意,他还是陪着他的母亲,去了旅行。在临走之前,他一面愁 眉苦脸,—面又兴高采烈,到处找人介绍目的地的熟人给他。其中包括要原振侠医生介 绍史奈大降头师,要我介绍被我誊为东南亚第一奇人的青龙,等等。 虽然人人告诉他,他想见的那些人,都行踪不定,而且,不见得很喜欢见外人,而 且,也提醒他,他和他母亲在一起,那些人,个个身分古怪,和许多诡异神秘的事联在 一起,任何一个,被本来就性格大惊小怪、夸张臭名的温太太知道了他们的来历,只伯 早超过了肥胖标准的温太太会受不了这种刺激。 可是温宝裕一意孤行,他大声抗议:“虽然说陪母亲去旅行,是做儿子的责任,但 做儿子的至少也应该有权找一点快乐,不然,做儿子的在整个旅程之中都闷闷不乐,母 亲怎会高兴?” 大家都很喜欢温宝裕,听他讲得那么可怜,自然也只好尽量满足他的要求。乎日一 直和他在斗嘴的良辰美景,甚至在听他说得可怜时,提出来:“如果需要,我们可以跟 了去保护你。” 她们的提议,令得温宝裕长叹一声:“不必了吧,一个女人已经够麻烦了。” 良辰美景本待大怒,可是温宝裕愁眉苦脸的神情,又十分令人同情,所以她们也就 只好鼓了气不出声。 温宝裕一定,连带我的屋子,也静了下来,不然,他几乎每天都来大放厥词一番, 也够吵耳的。 第四天,我和白素在闲谈,白索忽然笑了起来:“温家母子不知相处得怎样?” 我笑道:“放心,小宝其实很有分寸,不会做太过分的事,他想见的那些人,我看 一个也不会见到,等他回来之后,多半可以听到他说他母亲见到了人妖就昏过去的故事, 真要是见到了降头师、那会是悲剧了。” 白素忽然摇了摇头:“真可惜,温太太实在是一个美人,不过真的太胖了。” (我们在这样说的时候,绝想不到,若不是温太太的体重,这宗怪事可能不是那样 发生的。) (我们全无目的地闲谈,却又和远在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有联系,说宇宙万事万物, 都有看不见摸不着的联系,看来真有点道理。) 我想到最近一次见到这位温家三少奶的情形,也不禁摇头:“早几年,如果她肯下 决心,还有得救,现在,看来她有决心争取成为中国最胖的女人了。” 正说着,电话忽然响了起来,白素先拿起电话来听,一听之下,神情就古怪之极, 我立时坐直身子——看到白素这种神情,我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白素 已把电话递给我,同时要压低了声音:“某地警察局打来的。” 我已吓了一跳,我们正在谈论温家母于,他们正在某地,某地的警局就来了电话, 这说明了什么? 我接过电话,就听到了一个相当急促的声音:“卫斯理先生?我是陈耳,曾经见过 你,育龙介绍过我。” 我迅速转着念,立刻想起了这个人来——和这个人的相识过程,是另外一个故事, 和这个故事全然无关,反正不必提起。陈耳是一个高级警官,在该地的警界的地位相当 高,曾有一个时期,是该国皇室要人的卫队的负责人。 他高大,黝黑,漂亮,在枪法和武技上,都有过人的造诣,而且精明灵活,是最值 得相识结交的一类人,我只见过他一次,就对他印象十分深刻。 所以我忙道:“陈警官,有什么事?” 陈耳立即道:“有一个育年人,叫温宝裕,他说是你的朋友?” 我在接过电话的同时,按下了一个掣钮,所以白家也可以听到陈耳的声音。一听到 陈耳那么说,我和白素互望一眼,神情苦涩,心中所想到的是:糟糕,小宝闯祸了。 在那个国家那种地方,有许多风俗上的禁忌,在别的地方,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在 那里,就可能是弥天大祸,所以我和白京都十分焦急。 我忙道:“是,是好朋友,他……怎么了?” 陈耳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又道:“那么;他说的话,可以相信?” 我呆了一呆,这个问题,却不好回答。我和温宝裕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毫无疑 问,但是那并不代表任何人都可以相信温宝裕所说的话,温宝裕有时,胡说八道起来, 简直是谁相信了他所说的一个字,谁都会倒霉。 我迟疑了一下,陈耳已急不及待:“他说的话,不是很靠得住?” 我叹了一声:“那要看什么情形。不过他不论做了什么,或者你们认为他闯了祸, 他都不会是一个故意破坏法律的人。” 陈耳沉吟了极短时间:“事情有点怪,这位温先生和一个极胖的女人在一起,在事 情发生之后,警方有需要温先生协助之处,那个胖女人却在警署尖叫,她要是再叫下去, 我们这里所有的玻璃,都要被震碎了。” 陈耳才讲到这里,在电话中,就传来了一下刺耳之极的尖叫声——我一点也不以为 陈耳的形容夸张,因为我也要以极快的反应,把电话的耳筒拿开,以免这种尖叫声,伤 害到我的听觉器官。 我心中又是焦急,又觉得十分滑稽,母子二人旅行,竟然会演出大闹警署的活剧, 唯恐天下不乱的温宝裕,这时应该大感刺激了吧。 我急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你简单明了告诉我,同时,我建议,给温女士 服食,或注射适量的镇静剂。” 陈耳苦笑:“卫先生,事情真的无法在电话里说得明白,最好你能来一次。” 我闷哼一声:“这算什么要求?” 出乎意料之外,我突然听到了温宝裕的声音,他先对我说:“求求你,你真的要来 一次。”然后,他又提高了声音,当然是在对她母亲说:“妈,你别再尖叫好不好?再 叫下去,我们伯一辈子也离不开这里了。” 情形十分紊乱,可以推测的是,温家母于,都在警局,而且看来并没有失去自由, 只不过发生了一些意外,霄要他们留在警局,温女士是托大惯了的,自然用尖叫表示不 满和抗议,为了这种情形,我自然没有必要去见他们。 正当我要一日拒绝时,陈耳又道:“卫先生,温先生目击了……或者说经历了一宗 凶杀案,案中的死者,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来,而且还有这个人的头衔。 我一听之下,就呆了一呆,向白素望去,看到她和我一样,皱着眉,在那一刹那间, 我们都知道,事情十分麻烦了。 那个人的名字和头衔,不是很方便照实写出来。而且,就算写出来,在别的地方, 人家也未必知道这是什么人。只有在指定的环境、特殊的势力范围之内,这个人才是头 等重要人物,离开了这个特殊环境,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豪富而已,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势 力。 总之,这个重要人物出了事,必然会有很多人;跟着奠名其妙倒霉。陈耳刚才说什 么?说温宝裕“经历了一件凶杀案”,这事可大可小,看来我真得走一次了。 由于这个死者的地位是如此特殊重要,温宝裕的母亲看来除了尖叫之外,不会有别 的办法,那里的文明程度,在世界各地排榜,大抵不会在前三名之内,弄得不好,真可 能如温宝裕对他母亲所说的那样,一辈子都离不开了。 我一想到这里,不禁紧张起来,忙道:“陈警官、温宝裕会被怀疑和凶杀事件有 关?” 陈耳的回答,十分模糊,道:“他一直不肯讲实话,这使我们很为难。卫先生,他 一说和你是好朋友,我已经尽量帮他。” 陈耳道:“可是你知道,死者的地位如此重要,就算我是全国警察总监,都没有办 法一直帮他下去,他要是落到了军方的手里……” 我听到这里,更是感到了一股寒意,忙叫了起来:“喂,你们那里,应该有法律 的。” 陈耳苦笑:“事关太重大,法律,怎能阻得住手握大权的人胡作胡为?” 陈耳说得再实在没有,我鼻尖不由自主沁出汗来——小宝这回惹的麻烦实在太严重。 我看到白素向我作了一连串的手势,我忙道:“请你叫温宝裕来,我想和他讲几句话。” 在我这样说的时候,我又听到了一下尖锐无比的叫声,和陈耳以愤怒无比的声音在 吼叫:“这胖女人要是再发出一下尖叫声,就把她的嘴唇用钉子钉起来。” 同时,也听到温宝裕在抗议:“我当你是一个文明国家的警官,你怎么能对一位有 身分有地位的女士,发出这种野蛮卑鄙的恐吓?” 陈耳喘着气:“如果你能叫这位有身分有地位的女士,发出比较合乎她身分地位的 声音,我就允许你和卫斯理通话。” 温宝裕叹了一声:“我不能,不过我仍然要和卫斯理讲话。” 这时,我不知道陈耳采取了什么措施,或许,他真的派人取了大针来,并且穿上了 线,在温女士的身边伺候,因为接下来的时间里,至少在电话里没有再听到那种可伯的 尖叫声。 我听到了温宝裕的声音,他一开口就道:“真倒霉,那个大胖子,就在我身边中了 箭,谁知道他是那么重要的人物,这里的人。全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 我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温宝裕大声叹气,我也可以听到他的重重顿足声(或许是一拳打在什么地方的声 音),他大声道:“真的不明白,搅七捻三,一塌糊涂,事情复杂之至,求求你,还是 来一次吧,这里有理说不清,我明明什么都照实说了,他们偏偏说我不合作。” 我迅速转念,我要去,最快要六七小时才能到达,在这段时间中,谁知道会发生什 么事?我已想了几个有势力和有能力保护温家母子的人物,我说得十分清楚:“小宝, 你听着,我尽快赶来。在我没有到之前,你要坚持留在警局,要求陈耳警官保护你们的 安全。要是军队方面,或是死者的私人卫队想要你到他们手里去,绝不能答应。” 我一口气说到这里,白素凑了过来:“如果有别方面的武装力量一定要抢人,让他 们攻打警局好了,你也可以在混乱中逃走。” 白素一向遇事镇定,不是大惊小怪的人,可是这时,她显然十分清楚温家母子的处 境,极之危险,他被牵涉在一椿那么重要的人物的凶杀案之中。 凶杀案可能有复杂之极的政治内幕和军事阴谋,小则和一个国家的政权军权的转变 有关,大则和整个东南亚、亚洲地区的形势变化有影响。 在这种错综复杂的情形下,若是幕后的那种势力,不想把事情扩大,那么,通常的 做法,就是随便指一个人是凶手,然后再令这个“凶手”不明不白地死去,这种事,在 西方,在东方,都曾发生过。 要是温家裕竞然成了这样的牺牲者,那真是可怕之极了。 白素的话才住口,温宝裕可能对他自己的处境之危险,还不是十分了解,居然还笑 了一下:“我自己趁乱逃走容易,我母亲她老人家的体型,我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令 她在混乱中逃走。” 我叱道:“少废话,你立刻请陈警官和该国储君联络,一联络上了,再进一步联络 史奈降头师,请他们保护你,真要是变生不测,能保护你的,只有他们两个了,你可以 声称是原振侠医生的好朋友。” 温宝裕吸了一口气,他也觉得事情相当严重了:“是,我知道.我身上还有原医生 给史奈大师的信。” 在这时,我听得陈耳加了一句话:“天,你这小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天下的 重要人物,你全都认识?” 我趁机提高了声音:“陈警官,在我赶来之前,请你保护他们母于的安全,并且告 诉所有想有不测行动的人,史奈大降头师,必然会保护他们母于两人。” 白素对我的话表示同意,连连点头。我们都知道,若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要实行,抬 出太子、皇帝来,都未必可以阻止得住,但是再凶悍的人,在那里,也不敢得罪一个降 头师,尤其是史奈大降头师。 陈耳答应着,他又叮嘱:“你要赶快来,事情真的很怪,怪得很。” 我苦笑:“我也不是解决怪事的专家,别把希望全寄托在我的身上。” 陈耳叹了一声:“要是你也解决不了,那不知怎么才好了?” 他在说了这句话之后,忽然又说了两句话,显然不是对我说的,他说:“回答乃璞 少将,这件事由警方处理,再告诉他,三个在场的人之中,最主要的一个是游客,一个 极不平常的游客,是史奈大师的朋友。” 在听他说了那几句话之后,电话已挂上,我和白家互望了一眼,都知道那个“乃璞 少将”必然不是等闲人物,可知军方也已经开始行动了。 我向楼上奔去,一面向白素道:“联络机场,要是有班机快起飞,请通过任何卑鄙 的手法,让我可以搭上飞机,最快赶去。” 等我提着手提包下楼时,在白素的神情上,可以看出有好消息:“四十分钟之后有 班机起飞,你不必太赶路,大抵不会迟到。” 我拉了她的手,一起向外走去,通常,在这样的情形下,都由她来驾车,以免我心 急慌忙,会生意外。 一宣到飞机起飞,都十分顺利,当飞机在半空中时,副机长过来告诉我:“卫先生, 你一到,就有高级警宫接你,他们要我先通知你。” 我点了点头,那年轻的副机师又盯了我几眼,才试探着问:“你是大人物?” 我叹了一声:“小之又小,小到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不被一些蠢问题骚扰。” 副机师碰了钉子,红着脸走了开去。 我一直心神不宁,虽然表面看来,我像是在闭目养神,可是思绪翻腾,不能宁贴。 我不知道事情的经过情形究竟如何,虽然我已指出了史奈大降头师来——他的地位,相 当于国师,要是小宝真的牵涉在内,一样麻烦之极。 我更不明白的是,温宝裕母子二人是游客,游客所到的地方,应该和军政要人所去 的地方,泾渭分明,互相不发生关系的。以死者地位之显赫,出入至少有十个八个保镖 在保护,怎么会那么轻易被人凶杀? 我又想到,事情一定才发生,因为新闻传播还未曾来得及报道,也或者是有鉴于死 者地位显赫,所以要暂时封锁新闻? 而更使我忧虑的是,这种事,发生在理性文明的国度,虽然轰动,总还可以照现代 文明的方式来解决,而在那个国家,传统的、迷信、怪诞的、军事的种种影响太本,事 情会向哪一个方向发展,全然无法作出理性的预测和猜度。 才一下机,就有人高叫我的名字,停机坪旁的空地上,停着一辆警车,我的名字是 用警车上的扩音设备叫出来的。我向警车走去,两个警官跳下车,迎向我,向我敬礼, 态度十分恭敬。 等我上车之后,两个警官才向我道:“卫先生,似乎全世界的要人都在等你。”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知道他们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们补充说:“我从来 也没有见过那么多人集中在警局,光将军就有好几个,各种军种都有,还有特务系统的, 有的直接来自皇宫,好家伙,每一个人都有手下带来,要不是来了猜王,看来这些人会 把警局掀翻了。” 这两个人讲话有点无头无脑,我又问:“猜王又是什么人?” 他们吸了一口气:“猜王是降头师,是大国师史奈的得力助手。” 我一听得他们这样说,就大吁了一口气,知道温宝裕的求救已经生效,那个叫猜王 的降头师,当然是史奈派来的。 史奈派出了他得力的助手,看来原振侠医生的面子不小。 我心定了一半,顺口问:“那么多人集中在警局,目的是什么?” 一个小伙子道:“都想知道案发时的情形怎样。” 我挥了一下手:“不是说,至少有两个目击者吗?” 警官回答:“是,可是怪就怪在这里,两个人在场,说法却全然不一样。” 我听到这里,不禁呆了一呆。这句话,很难使人理解,这也正是这个故事一开始时 提到的两句话——是不是要从头说起才能明白?现在,故事已经渐入佳境了。 我想了一想,才道:“我不是十分明白,两个人在现场,看到的情形,必然是一样 的,除非有人故意说谎,想隐瞒事实。” 两个警官道:“是啊,事情那么重大,又有在现场的目击者,结果两个人说的话不 同,叫警方如何向上头交代?陈警官头痛极了。” 我一扬手:“他不应该头浦,他应该相信我的那个小朋友的话。” 两个警官听得我这样说,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目光望定了我,分明表示我的提议不可 靠。 我有点恼怒:“你们别看他年纪轻,他有极丰富的神秘生活经验,而且,他和贵国 一点关系也没有,根本不知道死者是谁,没有理由胡说八道。” 两个警官互望了一眼,支支吾吾了片刻,才道:“这……我们也不敢肯定,只是…… 事情有点怪,唔,卫先生,你的大名,我们久仰了,你听了之后,或者会有确当的结 论。” 我心中大是疑惑,因为看他们的神情,听他们的话,竞像是温宝裕作为一个目击者, 所说的话,是全然不可信的,怎么会有这种形。 我又问:“不是说有两个目击者吗?另外一个人是什么身分,他们又说了什么?” 两个警官神情犹豫:“卫先生不必心急,到了警局,自然知道了。” 我闷哼了一声,心中充满了疑惑,也无法作任何设想,因为究竞情形如何,我一点 也不知道,所以只好生闷气,索性不再问。 约莫四十分钟之后,车子驶达目的地。 那是一幢相当大的建筑物,车子才一停下,就可以感到气氛的特异,可以知道在建 筑物中,正有极不寻常的事在发生。 除了警员和警官之外,有穿着各种不同军种制服的军人在来回巡逻。在围墙外的街 角上,甚至赫然有两辆褪了炮衣的坦克车在。 在这种国家里,两辆坦克车,有时,可以轻而易举地造成一场政变了。 我在下车的时候,忍不住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 文学殿堂雪人扫校 标题 <<书路---鬼混>> 鬼混 第二部:温宝裕经历凶杀案的经过 照这阵仗看来,只要其中有一方面沉不住气的话,立时可以发生巨大的灾变。 我和两个警官一下车,就引起了一阵紧张,两辆军用吉普自不同的方向迅速逼近, 几乎没有撞上我们,车上各有军官在叫:“可是找到了新的证据?” 那两个警官大声回答:“不知道,请让开些,卫先生是重要人物。” 车上的军官都不怀好意地斜眼望着我,我不和他们的目光接触,迳自进了建筑物。 一进了建筑物,情形更乱,不少军官在和警官发生争执,到处全是乱哄哄的人,温 宝裕曾在电话中形容为“一群热锅上的蚂蚁”,算是十分贴切。有时,在满是人的走廊 中,我们要侧着身子挤进去。 一直到了一个会议厅中,混乱情形,非但没有改善,而且更甚。 会议厅中有不少人,文官和武官都有,一眼望去,已可以看到五六个将军,其中一 个,正用力拍着会议桌,对着一个高级警官怒吼:“限你十分钟之内,把凶手交出来。” 高级警官看来十分愤怒,但还保持着镇静:“没有找到凶手,乃璞将军,我把什么 交给你。” 我向那个盛怒的将军看了一眼,他的名字,我听陈耳在电话中提起过。这时,这位 将军脸色铁育,连声冷笑:“这种话,只要一公布,军队上下,都不会答应,会形成大 乱。” 乃璞将军在施行威胁,那高级警官却十分老练,冷冷地道:“控制军队的行为,正 是将军的责任。” 乃璞将军一时之间答不上话,转过身,恰好看到了我,向我狠狠地瞪了一眼,绝无 礼貌地用手宜指我:“你是什么人?” 一时之间,我倒也决不定用什么方法对付他才好,而就在这时,另一扇门打开,陈 耳现身出来,见到了我,发出了一声欢呼:“你终于来了,快来,快来。” 有几个人,在陈耳打开那扇门的时候,想趁机冲进去,但又被几个警方人员阻止, 难免推推撞撞,拉拉扯扯,再加上各人都直着喉咙在叫嚷,场面混乱,可想而知。我忙 向陈耳走去,陈耳急不及待,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将我拖进门去,立时把门关上。 门后又是一条走廊,门在关上之后,有急骤的敲门声传来,我回头看了一下,不禁 道:“那些人要是想冲进来,这扇门只怕抵挡不住。” 刚才,在会议室中的那些军人,不但都有佩枪,他们的副官卫士,更有火力十分强 大的手提武器,一扇薄薄的木门,当然起不了什么作用。 陈耳苦笑了一下,抹了抹汗——他满头满脸都是汗:“他们不会……应该说,他们 不敢,狩王降头师曾宣布过,谁要是强行通过这道门,谁就是他的敌人。” 我不是第一次听到猜王降头师的名字,自然知道他的身分和权威,直到这时,我才 真正松了一口气:“看来请史奈大降头师出面的做法对了?” 陈耳又抹了一把汗,点着头:“对极了,别看外面乱得可以,但谁都不敢乱动。” 我对整件事,一点头绪也没有,想问什么,也无从问起,只好道:“温宝裕和他母 亲呢?” 陈耳向前指了一指,急步向前走去。他身子又高又瘦,在急步向前走的时候,身子 向前倾,看来像是一条急速前冲的飞鱼。 陈耳虽然瘦削,可是精神奕奕,面部线条很有轮廊,双眼有神,和这种人合作,是 相当愉快的事,我紧跟在他的身后,到了一扇门前,他吸了一口气,伸手推开门来,那 是一间会议室,门才一打开,我就看到了从滕椅上直跳起来的温宝裕。 温宝裕大叫:“你终于来了。” 我一脸焦切的神情,我苦笑:“除非我自己会飞,不然,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快的 方法来这里。” 温宝裕叹了一声:“人类的科学太落后了。” 我已进了会客室,又看到了温宝裕的母亲,和一个又矮又胖.神情相当滑稽,一双 眼睛大得惊人的中年人,正盯着温太太,温太太神情极怒,也极惊,也回瞪着那中年人。 陈耳走前几步,向我介绍中年人:“这位是猜王降头师。” 我呆了一呆,这个中年人,看来像是一个小商贩,他的外型,和降头师这种身分, 无论如何,都难以有什么联系。 陈耳一介绍,猜王就站了起来,向我含笑点头,温宝裕已抢着说话:“猜王降头师 神通广大,至少他一来,我母亲就不再尖叫了。” 温太太的声音仍然相当高:“快让我们离开这里。” 陈耳连连抹汗:“外面的情形我不是不知道,只怕你一现身,乱枪就把你射成…… 射成……” 他一时之间想不起一个那么胖的女人在道到乱枪扫射之后的情形,该用什么来形容 比喻,所以他的话也无法再说下去。 看温宝裕的神情,像是他想到了该用什么来形容,可是一张口,却没敢说出来,神 情古怪,多半是他想到的形容词不是十分恭敬,所以才临崖勒马,未曾说出来。 (后来,在一切事情都过去之后,我曾问过他,当时他想到了什么形容词,温宝裕 回答说“忘记了”,当然他在说谎,那形容词和伟大的母亲,多半绝不能放在一起。) 我不知道猜王降头师对温太太做了些什么,也没有兴趣追问,因为虽然有降头师在 座镇,可是局面不一定可以控制,看情形,温宝裕大有被当作是凶手的可能,不早早澄 清,事情会十分糟糕。 我伸手在温宝裕的肩头上拍了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快说吧。” 温宝裕皱着眉,他平时不是吞吞吐吐的人,可是这时,竞有难以开口之苦,我耐着 性子等他开口,他的神情愈来愈是为难。 足足过了一分钟之久,他才长叹了一声:“不能快说,还是得从头说起。” 我大喝一声:“那就快从头说。” 陈耳在这时,按下了一具录音机的录音掣钮,温宝裕道:“我说了三遍,你也录了 三遍了。” 陈耳淡然道:“多录一追,没有坏处。” 温宝裕的神情极不满:“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所以想在一遍一通的重覆中找破 绽。” 陈耳不置可否,温太太又愤怒地叫了一句:“我家小宝,从来不说谎话。” 这种话,几乎是一般母亲对儿子的真正看法,可是世上哪有从来不说谎的人? 所以,连温宝裕自己都不禁皱了皱眉,他母亲对我一直有偏见,这时,又用极不友 好的目光,向我望过来。我摊开手:“这次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在几千公里之外。” 温太太显然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责备我,只好鼓着气,她满脸胖胖的肉,一鼓气, 自然看来更胖更圆了。 温宝裕又叹了一声,开始叙述。 以下,就是温宝裕经历那件凶杀案的经过。 到目的地第三天,早上,温宝裕和他母亲从升降机下来,才一步出升降机,温太太 就发出一下惊呼声。温宝裕自小就对他母亲的大惊小怪习惯了,自然不以为意,这种程 度的惊呼声,算是平常事——如果把温太太的惊呼声照地震的分级法,那么这一下惊呼 声,至多不过是二点四级。 可是,别人却已经都吓了一大跳,酒店升降机附近,静了约有三秒钟之久。 温太太在发出了一下惊呼声之后,立时转过身,又向电梯中挤去——那时,电梯中 已经有了不少人,温太太才一踏进去,电梯就响起了过重的警铃声。 于是,电梯中所有的人,都望向她,她也望向所有人,一点也没有退出的意思。 温宝裕尴尬之极,用力去拉他的母亲,温太太怒道:“干什么?我忘了带抹汗纸, 上去拿。” 温宝裕叹了一声:“妈,我替你去,你在大堂等我。” 温太太这才肯跨出电梯,推了温宝裕进去,电梯减了接近六十公斤的负荷,自然顺 利上升。 以后一切的事,全从这件看来平常之极,温太大忘了带抹汗纸,温宝裕上楼去拿开 始。 温宝裕的房间,在酒店的十一楼,由于他母亲的行为,不是很有公德心,所以他向 电梯中所有的人,发出抱歉的微笑,电梯中人显然接受了他的歉意,电梯停停开开,人 进进出出。 到了十一楼,温宝裕快步走向房间,找到了一大包抹汗纸——那里天热,温太太肥 胖,要是没有抹汗纸,游览的乐趣,自然大减。 出了房阿,来到电梯前,电梯一列横排,一共有四架,可以称之为一二三四号。 等电梯,哪一架先到,事先很难知道,也无关紧要,温宝裕等了一会,第二号电梯 到了,“叮”地一声之后,门打开,并没有人。 温宝裕走进电梯,按了“G”字,电梯开始下降,至此为止,温宝裕的想象力再丰 富,也难以想到接下来的几分钟之内,会有什么事发生。 电梯在八楼停下,门打开,温宝裕觉得眼前陡然广亮,一个身形娇小,皮肤极白哲, 面容十分俏丽,那一只大眼睛有着迷路的小鹿一样惘然的女郎,先走了进来,还伴随着 一阵十分清淡的幽香。 那女郎看来才二十出头,穿得很薄,进来之后,也不看温宝裕,一进来,就转过身, 背对着温宝裕。接着,又进来了一个极胖的、肤色十分黝黑的胖子,只穿短夸、背心, 满面油光,样子看来十分威武,颇有大亨的样子,可是样子粗俗之至,看了令人无法不 皱眉,温宝裕也未能例外,而且在电梯门关上之前,胖子的大手,已老实不客气地按在 女郎曲线玲瑰的臀部上。 那胖子右手粗大的手指上,戴着三只戒指,一只红宝石,一只翡翠,一只钻石,都 极大,大得和他手指粗壮相配合。温宝裕对各种宝石的常识相当丰富,一看到了那三枚 宝光夺目的戒指,他便忍不住伸了伸舌头,知道那个看来如此伧俗的胖子,一定是一个 超级大亨。 接下来,胖子的手,在女郎的臀部,动作渐渐不雅起来,女郎并没有反抗,反倒偶 得胖子很紧,像一头受了惊的,或是驯服的小鹿一样。 温宝裕本来也无意去研究这一男一女之间的关系,而且,他也看出那胖子敢在电梯 中就有这种过分的动作,一定有他的特殊势力,他并没有说话,只是为了表示不满,他 的喉咙中,发出了一阵听来十分古怪的咕咕声。 (这本是温宝裕的一个习惯,一直不觉得他这个习惯有什么坏处,可是在这时,却 引发了许多意外。) 他一发出声响,那胖子就立即转过头来,用十分霸道、凶恶、专制的眼光,瞪向温 宝裕。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可是发生的事却极多,非得一椿椿来 叙述不可。必须注意的是,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究竞多短呢? 具体一点说,是电梯停下,电梯门打开。又合拢,合到一半,再被人按钮,令门再 度打开,一般来说,是十秒钟之内的事。 胖子一转过头来,狠瞪着温宝裕,温宝裕也不客气,立时现出十分卑夷的神情,叫 任何人一看就知道他对胖子的行为,表示鄙视。 就在这时,电梯停了,电梯只下了一层,停在七楼,电梯一停,门就打开,门外有 一个穿深色西装的人,在门一打开的时候,他正准备跨进来,可就在这时,那胖子却陡 然向温宝裕暴喝一声,反手指向电梯的门:“滚出去。” 胖子反手一指,手指几乎戳到了要进电梯来的那个人的鼻子上。那人头向后一仰, 他显然一下于就认出了那胖子是什么人,所以立时现出十分惊惶的神情,退出了电梯。 直到那时为止,温宝裕仍然不觉得事情有什么严重,只觉得滑稽,所以他还保持着 敏锐的观察力,留意到了那中年人的惊惶神情,而且,也从那中年人的笔挺的西服上, 判定他是酒店的高级职员。 那时,温宝裕留意到这一点,对他有利,因为那胖子的态度如此横蛮,他知道必然 有一场冲突,有酒店的高级职员在场,通常的情形之下,自然会制止那个胖子的胡作非 为。 当时,胖子的一声暴喝之后,温宝裕的反应是,双眼向上一翻,干笑了一声,打了 一个“哈哈”——他有这种神情的时候,卑夷的神情,几乎连瞎子都可以感受得到。胖 子更是大怒,再喝:“滚出去。”胖子喝了两声,那几秒钟的时间,电梯的门在打开了 一阵子之后,又再合上。 在这时候,一直依偎在胖子身边的那个美丽清纯的女郎,也转过头来看温宝裕。 接下来,最重要的一刹那,门合到了三分之一时,温宝裕已想好了很刻薄的话来回 答那胖子,他一开口,还没有出声,就听到电梯之外,右边,传来了“铮”的一声响, 接着,门外的那中年人,伸手按向电梯门旁的掣,电梯门立时停止合上,而且再度打开, 但在还未曾重行打开,也就是说,电梯门在合上三分之一的状态之下,随着那“铮”的 一声响,又是一下听来尖锐、急骤之极的“嗤”的一下破空之声。 随着那一下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射了进来,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温宝裕全然 不知。 在那个中年人的按掣动作之中,电梯门重又全部打开,温宝裕从电梯中望出去,可 以看到刚才传来“挣”的一下声响处,是楼梯的转角,并没有人。 他再把视线收回来,去看那胖子,准备说出那句刻薄话时,才知道有可伯之极的事 发生了。 那胖子在暴喝时,双眼睁得十分大,胖子有一双又大又鼓的金鱼眼,充满了凶光, 这时,双眼仍然睁得很大,可是从整个眼眶之中,都有十分浓稠的鲜血在涌出来。 温宝裕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可伯的情形,而且,那真正是全然出乎意料之外的。 胖子的脸离他极近,忽然之间,眼中全是鲜血,而且,浓得像浆一样的血,立时染 满了胖子满是油光的肥黑的脸上,任何银幕上特技形成的震慑效果,都及不上这时的万 一。 温宝裕张大了口想叫,可是却叫不出来,胖子的双眼立即已全是浓浓的血(这时候, 胖子不知道是不是想看得到东西?),他有扁而阔的鼻子,这时,鼻子忽然掀动了一下, 头也向旁转了一转,转向那女郎,就在那一刹那间,两股鲜血,又自他的鼻孔之中,直 喷了出来,喷得那女郎一头一脸一身,连温宝裕的身上,也溅到了几滴。 女郎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声音不是太大,身子就软瘫了下来。 在电梯外面的中年人,神情惊骇欲绝,发出了一下怪异莫名的叫声,他的手指按在 电梯门旁的掣上,电梯门不会关上,他就那样惊骇莫名地盯着电梯内的情形。 温宝裕这时,已看到,在胖子的后脑上,有一裁蓝殷殷的精钢打成的圆钢枝,约有 手指粗细,大约五公分长的一截,露在脑后。 如果那是小型标枪型的凶器,那么,射入胖子的脑袋究竟有多深,一时无可估计, 温宝裕隐约之间,像是看到了胖子的前额正中,有尖锐的突起。 那时,温宝裕望着胖子可怖欲绝的脸,和鼻端闻到了浓烈之极的血腥气,他有想呕 吐的感觉,可是那胖子身子一晃,却又向他倒了下来,他连忙伸出双手,用尽乎生的气 力,抵住胖子的身体,不让胖子压向他的身上。 这时,电梯门外的那中年人,又发出了一下惊呼声,后退了一步,他的手指也离开 了那个钮掣。 机器的行动是一定的,不论究竟发生了多么怪异的事,有人按着掣,电梯门就开着, 没有人按了,电梯门就合上。 中年人一退,门就合上,温宝裕大叫:“不要。” 他这时,也不知自己究竟大叫“不要”是什么意思,他想冲出去,胖子压向他,他 要用力抵住他,那女郎缩成一团,显然已昏了过去。 电梯门一关上,电梯就开始下落,这次,一直到大堂,没有再停过,到了大堂,电 梯门打开。从七楼到大堂,时间当然不会太久,大约是十来秒,可是对一直撑着胖子沉 重的身躯,近距离对着胖子的一张血脸的温宝裕来说,这十来秒钟,简直比十来个小时 更长,那是他一生之中最可伯的经历。所以,当电梯的门再打开时,他用尽生平的气力, 用力一推,把那胖子的身躯推开去,令得胖子仰天跌下,身子的上半裁出了电梯,下半 截还在电梯之中。 由于胖子的身子极重,所以倒地之际,发出“砰”地一下巨响。 不过,那一下声响,比较起立时爆发的混乱的呼叫声来,简直什么也不是。大堂中 人很多,电梯面前的人更多,陡然之间,一个满脸是血的大胖子仰天跌了出来,所引起 的慌乱,可想而知,首先发难的,是等儿子下楼来,已等得不是很耐烦的温太太,她率 先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震古烁今的尖叫声。 在她的领导下,各种各样的尖叫声、惊呼声,持续到了大队警方人员赶到,要用手 提机枪向天扫射,才算是制止了下来。 在混乱之中,温宝裕困难地跨过了胖子的身体,走出了电梯,他母亲立时紧握住了 他的手,不断地叫:“小宝,小宝,小宝。” 温宝裕望着地上的胖子,倒地之后,眼眶中的浓血,已经溢出,可以看到他原来十 分凶暴的眼珠,这时巳和死鱼一样。 由于他是仰天跌倒的,后脑着地时的力道相当大,把本来露在后脑外的一裁钢杆子, 撞了进去,所以在他的前额,恰在眉心,就有一个看来锐利无比、四面锋棱的箭簇,露 了出来,闪闪生光,约有三公分长短,看起来更是可怕之至。 温宝裕用力把他母亲拉开了几步,不让他的母亲视线接触到可怕的情景。 在陈耳没有赶到之前,已有不少人认出了胖子的特殊身分,所以惊惶程度在迅速增 加,酒店的保安主任大约在半分钟之后,就到达大堂——他就是那个在七楼,按了电梯, 本来准备跨进电梯的那个中年人。 保安主任十分能干,当机立断,把大堂中的所有人,都赶到一角,不准乱走,温宝 裕母子也在被赶之列,温宝裕大叫:“电梯里还有一个女郎昏了过去,快通知医生来急 救。” 可是在那种兵荒马乱的情形下,谁会理会他在说什么?他和众多人被赶到大堂的一 角,一直到陈耳率领的警方人员赶到。 尸体(那胖子当然已经死了)是如何被移走的,温宝裕并不知道,那女郎怎么样了, 他也不知道。在保安主任的指认下,陈耳把温宝裕叫了出来,温宝裕也全然没有躲避的 意思。 毫无疑问,这是一宗凶杀案,温宝裕也知道了死者,那胖子重要、尊贵、势力极大 的身分,他完全不觉得自已有什么事,目击凶案发生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那个清纯美 丽的女郎,和保安主任,两个人和他,当时和死者的距离,都不超过一公尺。 温宝裕被带到警局,温太太理所当然跟了去,陈耳先听温宝裕说了一遍经过,神情 阴暗不定,离开半小时,又回来,那时,温宝裕已经很不耐烦了,一见他就问:“怎么 还留我们在这里?” 陈耳脸色阴沉:“你刚才的口供,警方不相信。” ------------------ 文学殿堂雪人扫校 标题 <<书路---鬼混>> 鬼混 第三部:温宝裕证供中令人难以接受之处 温宝裕直跳了起来,俊脸涨得通红:“不相信?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场,去问另 外两人,他们可以证明我的话,全是经过的实在情形。” 陈耳冷笑:“就是因为问过了,所以才不相信你所说的话。” 温宝裕一时之间,竞弄不明白陈耳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这故事一开始,说一椿怪事,经历者的说法不一样,其实,应该是正由于说法不 一样,所以才使这椿事成了怪事。) 温宝裕呆了一呆:“他们怎么说?” 陈耳的声音更冷:“你别管,你再把真实的经过说上一遍。” 温宝裕气得要吐血,温太太也在这时,开始尖叫。 那时,温宝裕并不反对他母亲尖叫,因为他认为警方对他十分无理取闹,他已把一 切经过都照实讲了,警方居然不相信他的话。 所以,在他开始几下尖叫声,令得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不知所措时,他十分幸灾 乐祸。 在温太太发出了三下尖叫声之后,陈耳和其他警官,才尝试去制止她,可是绝不成 功,陈耳满脸通红,怒得像是要爆炸,温宝裕“哈哈”大笑:“还是让她叫吧,她要叫, 连卫斯理也停止不了。” (天地良心,我卫斯理在温宝裕的心目中,始终是一个值得崇敬的人物,所以他才 会在这样的情形下,提出我的名字来,作为神通广大的人物的典型。) 陈耳一听得温宝裕那样说,陡然呆了一呆,盯了温宝裕一会:“你刚才提到谁?卫 斯理?” 温宝裕顺口道:“是,卫斯理,我的朋友。” 陈耳怒意未退,同时又惊讶之极:“你?你会认识卫斯理?” 他这样说,神态和语气,无疑是在说:凭你,也会认识卫斯理? 温宝裕人机智得很,他已经感到,自己和母亲的处境,不是太好,如果没有熟人照 应,在这种地方,会发生什么可伯的事,十分难料,所以他立时反问:“陈警官也认识 他?” 陈耳神色傲然:“认识。”接着,他有点气馁:“只见过一次。” 温宝裕微笑:“我和他极熟,你可以打电话去问他,他可以保证我说话可靠。” 我和白家在闲谈时,忽然有警局打来的长途电话,就是那么来的。 以后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前面大致上都提过了,有些未曾提及,如果和整个故事有 关,会在后面,再加以补充和说明。 温宝裕的证供,可以说详细之至,在他说完之后,陈耳又补充了一些事情发生后的 情形。 房间中有一个极短暂时间的沉默。 我在听了小宝的叙述之后,心中有无数疑问,而最大的一个疑问是:何以陈耳不相 信小宝的话? 陈耳不相信小宝的话,自然是由于他曾提到过的,保安主任和他有不同的说法。那 么,保安主任怎么说呢?这是最关键的问题,其次,是那个女郎,那个女郎,她又怎么 说呢? 我先把主要的问题提了出来:“温宝裕的叙述十分详尽,你为什么不相信?那个保 安主任,说了些什么?” 陈耳的神情,疑惑而又为难,口唇抖动着,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温宝裕十分生气:“那家伙在什么地方?可以叫他来,和我对质,看我什么地方说 得不对。” 陈耳双手紧握着拳,神情更为难,叹了一声:“那家伙本来在军队里,有少校的军 衔,和如今几个手握大权的军事强人的关系相当好,死者是军事强人之一……这其中的 关系,就十分复杂——” 我也十分恼怒:“你罗唆这些干什么,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陈耳仍然答非所问:“事情发生之后,他只和警方说了一次话,就下落不明,据了 解,他躲在军部,受另一军事强人的保护。” 温宝格叫了起来:“天,你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他又没有做什么事,只不过是一 宗凶案的目击者,为什么要别人保护?” 陈耳冷冷地望着小宝:“你也只不过是一宗凶案的目击者,要是你没有猜王降头师 的保护,情形会怎样?” 温宝裕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陈耳叹了一声:“死者的地位十分重要,他一死,好几个权力中心的重要位置都空 了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填补空缺,若是找出凶手,替死者报了仇,对争夺权利有利, 你明白了吗?把你当作凶手,乱枪扫死,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温宝裕大谅:“我不 是凶手。” 陈耳道:“当你身上只了八十多枪之后,请问你如何为自己辩护?” 陈耳把情势分析得相当清楚,温宝裕抹着汗,温太太脸色煞白,张大了口,却没有 出声,猜王神情镇定,我在外表上,自然看不出什么紧张的样子来,但也不免暗自心惊。 我用力一挥手,再度追问:“那保安主任,究竟说了些什么?” 陈耳长叹一声:“是不是可以……哦……暂时不要问这个问题?” 我和温宝裕一起盯着他看,等待他作进一步的解释,陈耳却只是摊了摊手,没有再 说什么,而他的神情,看来为难之极——一个人有这种神情,叫想迫问的人,不忍心再 去逼他。 我知道他是一个十分精明能干的人,这时态度如此异样,一定有十分难以言喻的苦 衷,看来,再逼他,也退不出什么来。 我也叹了一声:“那个女郎呢?” 陈耳的神情更苦涩:“事发之后,那女郎一言不发,没说过一个字,在我们想把她 带到警局,进一步追问她时,半途上,皇室的侍卫,说奉了机密命令,强行把她带走 了。” 我和温宝裕听了,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才好。三个在现场的人,一个躲在军事强 人的庇护下,一个被皇室的侍卫带走,看来小宝已成了众矢之的,非要把凶杀案的责任 放在他身上不可了。 温宝裕苦笑,向猜王道:“不是听说有一个小岛,是史奈大降头师的,我是不是可 以躲到那个岛上去?” 猜王笑嘻嘻,他看来脾气很好,又随和:“可以,师父叫我尽一切力量帮你。” 温太太这时,才以充满了惊怖的声音叫了一句:“我不去,小宝,你也不准去。” 他们的对话,倒使我安心不少,温宝裕也不是全无保障,他在降头师的保护之下, 比任何其他的势力都有用,可说安全得很。 我对陈耳的态度,也不是十分满意,语气很冷:“那么你凭什么不相信温先生的 话?” 陈耳抿着嘴,忽然取起一块纸板来,纸板上画着酒店走廊中电梯的位置,和转角处 楼梯的情形。 他指着那平面团:“单就温先生的话中,就有一个不可解释的破绽。” 温宝裕大怒:“放——” 我一扬手,阻住了他“放”字之下的那个:“听他说。” 陈耳指着升降机:“升降机的门,全部打开,宽一公尺零七么分,从转角的楼梯口 处,发射凶器,都无法有射得进电梯的角度,何况温先生说,那时电梯的门,已合上了 三分之一。” 我呆了一呆,陈耳的话,是无可反驳的。 除非射出来的凶器会在半途转弯,不然,若是没有可以射进电梯的角度,那就一定 射不进电梯。 我立时向温宝裕望去,温宝裕的神情,也不再那么自信,而变得犹豫起来,他十分 讲道理,也觉得陈耳的话,十分有理。 他想了一想:“当时我听到‘铮’的一声响,确然是从楼梯口处传来的。” 陈耳深深吸了一口气:“当时,死者,那女郎都望着温先生。” 温宝裕点头:“是,所以凶器是从后脑射进去的。” 陈耳又向我望了一眼,我不由自主,“啊”地一声,也想到何以陈耳不相信温宝裕 的话了——他实在有充分理由怀疑小宝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我一想到了这一点,就准备说话,可是陈耳也知道我想了什么,他向我飞快地作了 一个手势,示意我暂勿开口。他又道:“当时,保安主任也是脸向电梯的。” 温宝裕吸了一口气,他显然也想到了陈耳想证明什么,所以他道:“是的,只有找 一个人脸向着走廊。” 陈耳一字一顿:“那么,请问,你看到的凶手,是什么样子的?” 温宝裕像是早知他会有此一问,他回答得十分快:“我什么也没有看到,走廊中没 有人,凶器来得极快,也看不清是怎么射进来的,可是那一下声响,我认为是发射凶器 的强力机簧所发出的声响,确然从楼梯口处传来。” 陈耳摇着头,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可以发问了。我叹了一声:“小宝,就算 角度勉强可以使凶器射进来,也必然是斜射进死者的头部,不可能直射进后脑,直射进 后脑的唯一可能,是凶手在死者的身后。而如果凶手在死者的身后的话——” 温宝裕大声打断我的话头,把我的分析接了上去:“——我就一定可以看得到他, 是不是?可是事实上,我没有看到,当时,在死者身后的,只有一个人:保安主任。但 我决不认为保安主任是凶手,因为他一只手按住电梯旁的掣钮,另一只手是空的。” 我心中陡然一动,有了一个十分古怪的想法,我忙问:“说了半天,凶器究竟是什 么?取出来了没有?” 陈耳苦笑:“死者的遗体,在国防医学院,由军方严加保护,凶器直射进头部,一 时之间也取不出来。不过,专家对这种凶器。并不陌生,这里有相同的武器在,那是一 种通过强力的弩弓发射的铁箭。” 他说着,打开了一个柜子,取出了一张弩弓来,那张弩弓,有色泽暗红,看来质地 十分坚硬的木身,木身上有一个凹槽,看来放钢箭用的。弯弓的动力,来自两股弹簧, 十分粗,看来要把这弩张开来,得有极大的气力才行。 那时,钢箭并没有安装在弩弓上,陈耳是另外取出来的,约二十公分长,手指粗细, 一端是极锋锐的四棱锋口,通体精钢打就蓝殷殷生光,拿在手里,相当沉重。 这样的钢箭,如果用高速发射,的确可以射穿一个人的头颅的。 我和温宝裕,都看得神色骇然,在一旁的猜王道:“这种钢箭可以射进野猪的头中, 令一头超过三百公斤的野猪立时死亡。” 我吸了一口气:“是土人的武器。” 猜王点头:“是,一种十分凶悍的土人,是黑苗的独有武器,少流传在外,每一个 黑苗族的战士,都把箭和弓,当作是生命——维护。” 我不禁苦笑,刚才我想到,武侠小说中常有暗藏在身上的暗发射装设的描写,十分 隐蔽,趁人不觉,一按机括,就会有暗器射来,保安主任的身上,如果有类似的装置, 那么他就有可能是凶: 可是如今一看,钢箭和弩弓都十分大,尤其是那张弓,根本可能藏在身上不被发觉, 所以我的想法,显然不切实际之极。 在一旁的温宝裕看穿了我的心思,他也插了摇头:“不会是安主任下的手,假设钢 箭在射到半途忽然转了方向,还比较实些。”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还一本正经地补充:“千手如来半山,就会发一种会转 方向的暗器,叫——” 我陡然喝:“住口。” 温宝裕叹了一声,果然住口。陈耳的脸色,难看之极,他忽然把声音压得很低: “我知道有一个人,他有一副这样的弓箭,不过,凶手决不会是他。” 我忙扬眉,望向他,他再叹了一声:“你我的好朋友,青龙。他是中南半岛上各族 土人的毒药和武器的专家,有着各种各样的武器,他曾告诉我,用这种弩弓,双臂至少 要有一百公斤的力道,不然,根本拉不开这一对强力的弹簧。” 我苦笑,青龙,这个充满了传奇性的人物,为什么不能是凶手呢?若是要除去一个 地位那么重要的人物,也正需要青龙这种神出鬼没的人物出马才行。 不过由于陈耳的心目中,青龙有极高的地位,所以我没有把想到的说出来。 温宝裕有点不耐烦:“凶手多半在行凶之后,由楼梯逃走,你们就没有进行搜索?” 陈耳苦笑:“搜索一直到现在还在进行,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连弩弓也没有发现, 极有可能,在大堂极度混乱中,凶手早已溜走了。” 我也觉得十分不耐烦,挥了挥手:“不管事件多么不可解释,和温先生母子,都没 有关系,他没有义务一定协助警方。” 陈耳一面抹汗,一面又现出那种极度为难的神情,我陡然逼近他:“有什么隐瞒 着?” 陈耳向温宝裕指一指:“保安主任所说的,和他说的完全不一样。” 我按捺着脾气:“问了你许多次,那家伙说了些什么,你又鬼头鬼脑,不肯说。” 陈耳抿着嘴,不再说什么,拉开一张抽屉,搬出一具录音机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自己听……你的泰语程度怎样?” 我连忙道:“没有问题。”